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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家集体造反:心理小说、意识流小说的流行与我们所处的时代有关。
- 意识流小说尽管没有一定之规,但容量扩大、叙述视角独立、意识大于思想是理解意识流小说的三个关键。
- 莫言的叙述腔调与《枯河》的力道。
- 王蒙小说里面的”轻叙事”和”微反讽”在《夜的眼》中的运用。
- 假如您现在要写一篇意识流小说,请记住五个要点。
意识流如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一、小说家集体造反:心理小说、意识流小说的流行与二十世纪的时代气氛有关。
在1910年以前,小说家对自己要操纵的小说写作技术,颇有信心。他们形成了最大的共识:刻画和描写外部世界,塑造一个生动鲜活的人物,讲一个充满人道情怀的感人至深的故事,便是小说家应尽的本分。
这个时候,小说家比拼的是叙述功力、思想深度、丰富经历,换句话说,小说家要有出众的写作才华,思想见识也要不一般,更主要的是要有广博的见闻、丰富的知识和独特的经历。
惟其如此,方可写出伟大的小说。
要像托尔斯泰那样思想深刻、富有洞见;像巴尔扎克那样写作能力强大、精力充沛;像狄更斯那样从底层到贵族、从乡村到城市,样样精通,事事了解。甚至要像毛姆那样,游历世界各地,交游甚广。
但是,现代主义小说家终于崛起。
弗吉尼亚·伍尔夫说了一句著名的话:”在1910年12月前后,人性改变了。”在《班奈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一文中,她详细阐述了1910年12月前后,所谓人性的变化,其实是整个文学艺术都在发生变化。
具体来说,文学的变化来自心理学的新发现,来自人的认识结构出现的重大变革,因为此时弗洛伊德、荣格、伯格森等心理学家发现了人的意识和精神的秘密活动。
所谓”人性变了”其实是人发现了自己的意识和心理怎样活动,对人的自我认识整个变了。
意识流文学代表人物弗吉尼亚·伍尔夫
这是后来风靡全球的心理小说,或意识流小说的产生背景。
伍尔夫、乔伊斯、劳伦斯、卡夫卡、普鲁斯特、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一大批心理小说大师,集体造反,主动革新小说写作方式,他们取代了狄更斯、高尔斯华绥、贝内特等传统作家,意识流小说成为重要的写作风向标。
这就是文学界所谓的”心理学转向”。
其实,意识流小说的出现是二十世纪世界变革的折射。
这个话要说很长,不必谈得过深。简单说,二十世纪是人类历史上遭受痛苦和打击最为严重的世纪,两次世界大战险些把人类毁灭;科学技术的大发展又把人类的认识水平提高到一个新高度,也几乎毁了自己。
冷战、意识形态之争以及更多的苦难迫使小说家重新看待这个世界,他们必然要从心理的感受层面去揭示活在二十世纪中更加痛苦、不安、敏感和绝望的人们。
当然,意识流小说在欧美盛行的时间不过三四十年,可它却开启了现代小说革新的序幕。
也就是说,所谓现代小说主要是从意识流小说开始的。
小说革新
二、意识流小说尽管没有一定之规,但容量扩大、叙述视角独立、意识大于思想是理解意识流小说的三个关键。
虽然所谓的心理小说,或意识流小说流行多年,大家说的都很热闹,但究竟什么是意识流,什么是意识流小说,很多人却语焉不详,或言人人殊。
郝老师对意识流小说研究有些年头,也是摸不着头脑,但终究要找一些规律性的东西,还在探索中,现在就简单谈一下我的发现,和朋友们分享。
关于”意识流”,我倾向于美国学者托马斯·福斯特的说法:
没有一种独立的”意识流”的技巧。相反,我们是在非常宽泛地使用这个术语,来描述许多技巧共同制造的效果,而且更普遍的做法是,用它来描述某种类型的小说,这些小说在其所有复杂性中,用最少的叙述中介,试图再现意识活动。虽然这种小说彼此不同,但有这样一个共同点:在角色之外,不存在任何叙述中心。取而代之的是,叙事开始在角色的思想中找到了乐园,而且那些角色并不总能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因为,事情转变为”思想”让位给”意识”,而意识是由多个层面构成的。(福斯特《如何阅读一本小说》p166)
这段话说得已经很明白:意识流小说这个概念应用很广泛,没有统一标准,各种技巧、各种花样的小说都可以归入”意识流小说”名下。但仔细寻找,还是有一些比较核心的东西,比如叙述中介比较少,主要再现意识活动,思想的消失,意识的凸显等等。
结合福斯特的观点,我根据自己多年阅读和研究此类小说的心得,认为意识流小说尽管没有一定之规,但若取其最大公约数,此三个要素——容量扩大、叙述视角独立、意识大于思想——是理解意识流小说的三大核心关键。
福斯特《如何阅读一本小说》书影
其一、何谓容量扩大?
意识流小说表现的内容不再仅仅局限用故事、事件、人物来展现社会冲突和思想认识,更多的要通过思想的活动、情节的跳跃、事件的错综和意识的变化来再现社会的复杂性,体现思想的微妙、情感的波动、思维的精致。
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是通过三个人物的内心独白和一个全知视角的补叙,把美国南方地主康普生一家的悲剧和社会危机展示无遗。
如果只用传统的写法,这些内容恐怕需要十卷本也不止才能写完,而此书不到三十万字,而且写得如此深邃而精妙,不得不叹服写作手法革新带来的艺术创作力。
其二、何谓叙述视角独立?
福斯特说,意识流小说除了角色之外,不存在任何叙述中心。意识流小说的叙述最为独特之点在于,叙述者的独立自足。
传统小说叙述故事发展和人物行动,可以是从外而内,即先描写人物的动作、对话和心理活动;也可以是多视角地叙述。如《三国演义》写完魏国曹操统一中原,同时叙述刘备巧取荆州,然后叙述孙仲谋和周公瑾联手掌握吴国大权。
意识流小说也可以多个视角,但是其视角基本都是独立的,即便叙述复杂事件,不会分散叙述,而是统一到一个内部视角来展示。
《追忆逝水年华》的内容基本都是通过”我”的回忆表现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是指人的内心世界,表现的生活也不是社会生活,而是精神生活。
这是个独立的视角,通过自由联想,一件事诱发另一件事,一个环节扣住另一环节,形成意识的自然流动。
电视剧《三国演义》剧照
其三、何谓意识大于思想?
现代作家对所谓的”思想”是比较警惕的,因为思想或观点会落后、会过时,但意识和意识呈现的现实却相当持久。
思想是对事物的价值判断,而意识是流动不居、自由呈现、忽隐忽现的心理活动。心理小说之所以描述意识的活动,就是通过意识的不确定性来呈现思想的多元和精神的复杂性。
意识流小说实质上是自由主义思想在小说写作领域的体现。不信仰价值同一、不支持权威压迫、不认可统一意志的暴虐,信奉自由思想和个人意志。
意识流小说是一种自由崇拜,是精神乌托邦在文学上的体现。
詹姆斯·乔伊斯《尤利西斯》是二十世纪伟大的意识流小说。它的主题就是寻找:斯蒂芬寻找一个精神上象征性的父亲和布卢姆寻找一个接续香火的儿子。
寻找是自由意志的表现,精神之父和自由之子都是确证自我的;而作品用意识流动的方式书写,本身就是一种对统一性的不满和厌弃。
我认为,这是”意识流小说”存在和流行的一个重要认识论原因。
詹姆斯·乔伊斯意识流小说《尤利西斯》
三、莫言的叙述腔调与《枯河》的力道。
虽然非常有必要对意识流小说进行理论上的梳理,但上面说得还是有些枯燥乏味。
我想援引中国当代最著名的两位意识流小说家王蒙和莫言,法以例出;通过他们各自的代表性作品,来说明意识流小说在中国是一种什么样的格局和状态。最后再简要谈一谈意识流小说写作的几个要点。
作为导师组成员,今年有幸和莫言先生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一起招收了一位研究生。那天我们三人谈论起莫言父亲对他严厉的程度,学生问及是否挨过父亲的打。
莫言先生笑着说,那个时候,在农村哪个男孩子没有被父亲揍过;好在他没有白挨打,他把挨打的经历写成了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和《枯河》。
这两篇小说我都读过。
《透明的红萝卜》是名篇,印象深刻;而《枯河》也很有名,但是由于篇幅较小,没太注意。回家后我又细细地阅读了一遍《枯河》,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我是说,小说的写作方式之特别、意识之充沛,让我更加喜欢这篇仅仅八千字的小说。
我吃惊地发现,这篇小说使用了当时(1985年)最为盛行的”意识流”方法。
先读这一段:
他打了一个愣怔,把身体贴在树干上,低眼往下看。这时他猛然一阵头晕眼花,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爬得这样高。白杨树把全村的树都给盖住了,犹如鹤立鸡群。他爬上白杨树,心底里涌起一种幸福感。所有的房屋都在他的屁股下,太阳也在他的屁股下。太阳落得很快,不圆,像一个大鸭蛋。他看到远远近近的草屋上,朽烂的麦秸草被雨水抽打得平平的,留着一层夏天生长的青苔,青苔上落满斑斑点点的雀屎。街上尘土很厚,一辆绿色的汽车驶过去,搅起一股冲天的灰土,好久才消散。灰尘散后,他看到有一条被汽车轮子碾出了肠子的黄色小狗蹒跚在街上,狗肠子在尘土中拖着,像一条长长的绳索,小狗一声也不叫,心平气和地走着,狗毛上泛起的温暖渐渐远去,黄狗走成黄兔,走成黄鼠,终于走得不见踪影。四处如有空瓶的鸣声,远近不定,人世的冷暖都一块块涂在物上,树上半冷半热,他如抱叶的寒蝉一样觳觫着,见一粒鸟粪直奔房瓦而去。(莫言《枯河》)
莫言有趣的自画像
一个叫小虎的农村男孩与村支书的女儿一起玩耍。在女孩的怂恿下,他勇敢地爬上了白杨树,去扳一个女孩喜欢的树杈。他爬得太高了,以至于爬到了树冠,爬到了树枝纤细得不足以承受男孩自身重量的地方,他快就要摔下来了。
他在高高的白杨树的树冠上往下看,感到一种幸福感。上面这段描写就是”意识流”。
“意识流”是人的感觉的变形:太阳在他屁股底下、像个大鸭蛋;一只被汽车碾出肠子还在走路的小狗,走着走着,变成了黄兔,变成黄鼠。人世的冷暖像涂在远近树木上的颜色,飘忽不定。
这是一个简单故事:一个缺心眼的少年被女孩鼓励上树,却摔下来把女孩砸晕,惹下了滔天大祸:女孩是支书的女儿。于是父亲和哥哥轮流毒打这个无辜的少年,少年死在了枯河之中。
小说里面原本有个控诉的主题,但却被莫言写得悲喜交加,意义丰富。
原因在于莫言让叙述者以这个孩子为视角中心,深刻记录下这个孩子意识的流动。
那是感觉的盛宴,是悲剧中的喜剧,是人生冷暖的速写。
这样的小说,有意识流方法比一般的白描手段,会产生巨大的精神容量;而小说的主题显得更加复杂多义,变幻莫测,成为一个历史之谜和生活之谜。
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到,莫言的意识流小说有一种独特的叙述的腔调。他的感觉如此丰富,对人的意识捕捉如此精准,以至于他的短篇有了中长篇的容量。村支书的权威、父亲的顺从、哥哥的倔强、主人公小虎的敏感都在小说中体现出来。
这是一个不自觉地向权力挑战、后被权力制服的故事,浓缩了中国农村、中国土地、中国农民代代被压制、虐杀、阉割(自我阉割)的辛酸史。而高高在上的小虎从树顶俯瞰人间看到的一切,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这就是意识流小说的重大贡献——它用强大而细密的心理之光去追赶、捕捉和凝练小说的精髓。
童年的玩伴本该是可爱的小动物而非棍棒
四、王蒙小说里面的”轻叙事”和”微反讽”在《夜的眼》中的运用。
所谓”轻叙事”,是指王蒙的小说故事情节里面总是掺杂着一些幽默的议论、机智的调侃和微型小段子,使得小说读起来很轻松、很舒服,像读一些散文小品。
请看他的《夜的眼》:
大汽车和小汽车。无轨电车和自行车。鸣笛声和说笑声。大城市的夜晚才最有大城市的活力和特点。开始有了稀稀落落的、然而是引人注目的霓虹灯和理发馆门前的旋转花浪。有烫了的头发和留了的长发。高跟鞋和半高跟鞋,无袖套头的裙衫。花露水和雪花膏的气味。城市和女人刚刚开始略略打扮一下自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这很有趣。陈杲已经有20多年不到这个大城市来了。(王蒙《夜的眼》)
这种”轻叙事”其实就是一种意识流。
名词和名词相加在一起,形成一个句子。没有谓语,没有指涉,没有动作,没有动作的落脚点。即便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也似乎没有落到实处,很飘忽,很松动。
但是,那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有意味、有内容、有生活质感。这其实就是通过小说主人公陈杲的意识和感觉的流动,随笔流淌下来的意象群。
王蒙小说中还有一种意识流方式叫”微反讽”。
在叙述过程中,叙述语调发生一些调整,不是纯客观的描写或叙述,而是带有某种戏剧性反讽意味,夹杂着幽默的比喻、滑稽的联想、适度的嘲讽和善意的调侃。
比如这段:
钢丝床,杏黄色的绸面被子,没有叠起来,堆在那里,好像倒置的一个大烧麦。落地式台灯,金属支柱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亮光。床头柜的柜门半开,露出了门边上的弹珠。边远的小镇有好多好友托付陈杲给他们代买弹珠,但是没有买着。那里,做大立柜的高潮方兴未艾。再移动一下眼光,藤椅和躺椅,圆桌,桌布就是样板戏《红灯记》第四场鸠山的客厅里铺过的那一张。四个喇叭的袖珍录音机,进口货。香港歌星的歌声,声音软,吐字硬,舌头大,嗓子细。听起来总叫人禁不住一笑。如果把这条录音带拿到边远的小镇放一放,也许比入侵一个骑兵团还要怕人。只有床头柜上的一个装着半杯水的玻璃杯使陈杲觉得熟悉,亲切,看到这个玻璃杯,就像在异乡的陌生人中发现了老相识。甚至是相交不深或者曾有芥蒂的人,在那种场合都会变成好朋友。
这是主人公陈杲历尽千辛万苦,进入迷宫一般的楼房,敲了三次门才敲开的某领导的房间,进入领导公子的卧室后看到的情景。
自然是一段”意识流”。陈杲目光所及,也是思想活动和心理动态,没看到一个物件,对一个刚从边远省份来到大城市开会的人的刺激。
王蒙自画像
经过”意识流”之后的描写,便不是静态的描写,而是夹杂主观和客观,融合了叙述者的经验(甚或是偏见)的物体。
这些描写曲折地反映了主人公的知识程度、教育背景、见识、修养和认识水平,也体现了主人公此时的心情、趣味、态度和评价。所以,这样的叙述具有了人文景观。
被子堆起来在陈杲看来像个”大烧麦”,反映了他当时可能很饿;落地灯的金属支柱,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光亮,说明陈杲被冷落和轻视内心的抵抗情绪;弹珠的描写,是偏远省份的人们流行做大立柜的土里土气的表现;而对流行歌曲的描写,恰恰体现了主人公对时尚和时髦的矛盾心理。
而”如果把这盒录音带拿到边远的小镇放一放,也许比入侵一个骑兵团还要怕人”这句话,充分暴露了城乡之间、中心与边缘之间、首都与边疆之间的差距。
王蒙的意识流小说,处处充满了微反讽和轻叙事,幽默和调侃是小说的基调,而文本的深处则有一种忧虑和不安,是对社会不公和各种丑恶现象的深深厌恶。
当陈杲受到领导人公子的奚落和怠慢之后,他赶紧从楼洞里跑出来,这时候的”意识流”叙述透着阴暗和可怕:
黑洞洞的楼道。陈杲像喝醉了一样地连跑带跳地冲了下来。咚咚咚咚,不知道是他的脚步声还是他的心声更像一面鼓;一出楼门,抬头,天啊,那个小小的问号或者惊叹号一样的暗淡的灯泡忽然变红了,好像是魔鬼的眼睛。 多么可怕的眼睛,它能使鸟变成鼠,马变成虫。
刚才还是漂亮的街道,路灯像夜的眼睛,闪烁。而现在,路灯像魔鬼的眼睛,可怕的眼睛,立刻鸟变鼠、马变虫。
“意识流”让一篇短短6000字的《夜的眼》变成了人类文明的测量计,社会道德的体温表,也成为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作。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5、 假如您现在要着手写一篇意识流小说,请记住以下五个要点。
1.写意识流小说并非全篇都是主人公的”内心独白”。
意识流只是写小说时使用的一种技术手段,一种话语方式,不是一种文体,更不是一种文类。当然,也有从头至尾都用意识流的,比如伍尔夫的《达洛维夫人》。
但是,中国作家中完全用意识流写一篇小说的,还不常见,因为这样写的危险是让人觉得小说太空虚,不知所云,不太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
王蒙的意识流小说之所以被人接受,受人喜爱,就是因为他改造了意识流这种手法,运用了中国的智慧和心性,适合人们的阅读习惯。
2.写意识流小说要调动丰富的艺术通感。
意识流不光是模仿主人公自说自话,不是絮叨,不是什么都要写,而是要充分调动各种艺术通感。
比如前文提到的莫言《枯河》,主人公小虎在白杨树的树冠上往下看的时候,艺术通感起到了作用:他看到了椭圆形的太阳、拖着肠子的狗、绿色爬虫一样的汽车,这是一个即将从高处摔下来的孩子的感觉。
当读者看到这段的时候,一定手心冒汗、心情紧张的。
这样的意识流才具有艺术感染力,而不是”瞎联想”。
3.写意识流小说的目的是用这种方式解决传统小说不能解决的难题。
传统小说不能解决的难题有:不能同时叙述两个故事、不能进入人物的潜意识和隐意识、不能超越故事叙述的框架、不能自由转换叙事场景等等。
一句话,传统小说的重要职能是讲故事,受到很多局限。
而意识流小说便能轻松解决这些问题。
用闪回的方式,轻易打破时空限制,自由切换几个故事。
意识流的最大特点恰恰是挖掘人物的潜意识,甚至是一些无意识行为都在意识流动中表现。
用回忆、联想、暗示、梦幻等方式让故事和人物自由穿梭到不同时空,解决了小说讲故事只能用线性叙述,而不能双头或多头并进的难题。
弗吉尼亚·伍尔夫意识流小说《达洛维夫人》书影
4.写意识流小说要有一个核心命题。
意识流小说不是信马由缰随便写,写到哪里算哪里,能写多少是多少,而是要有一个核心命题。
《枯河》的核心命题是农村社会依然残留着的封建思想、顺民意识和等级观念。莫言通过一个缺心眼的孩子的眼睛和他的死亡揭示了这个命题。”意识流”是他使用的最好用的工具。
《夜的眼》的命题是什么?不是赞誉大城市夜晚的灯光多好,也不是描写大城市的女人花裙子的漂亮和花露水的香,而是通过夜晚的灯光的变化,表达了对官僚主义作风及其带坏了的社会风气的不满。
没有这样严肃的核心命题,”意识流”运用得再花哨,心理活动揭示得再惟妙惟肖,也无意义。
5.写意识流小说没有一定之规,想怎么写便怎么写,什么方法顺手便用什么方法。
满足以上四个条件,便可以开动脑筋,放下包袱,天高地阔,创造性地写。
新世纪以来,郝老师欣赏的青年短篇小说家中,在意识流方面有造诣、有创造的是阿乙和弋舟。
阿乙著名的小说《鸟,看见我了》是一篇出色的意识流小说。
你看这一段,可以打九分:
酒端到我鼻前时,散发出炒麦子的香味,我那时候就醉了。我已经四年没喝酒了,我一直跟人说我不会喝酒,可是那个小二的眼神闪着光,分明就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丢盔弃甲,像条跟着骨头走的狗,骨头往上,我的头便往上;骨头往下,我的头便往下。可是他并不这样虐我,我喝完了他就给倒上,我不太敢喝下去,他又拿手撑着下巴,亲密地看着我。我的喉间便有东西要呼啦啦说出来,好似涨起来的潮水。我压制它们就像压制掉到岸边的鱼,它们在上下弹跳着。 (阿乙《鸟,看见我了》)
这是一个杀人犯为了摆脱警察的追凶,而逃亡到一个小酒馆的情景。
他的这些感觉和想法,就是”意识流”——那是一个杀人犯的意识流,里面充满了恐惧和幻觉。这是很棒的一段意识流描述。
作家阿乙
弋舟的小说意识流成分很浓。在此我不想举例了,因为我这篇文章已经够长了。
请朋友自己找来弋舟的小说。我建议读他的短篇小说《夏蜂》。
这是一篇很棒的意识流小说。读完之后,即便不会把你“吓疯”,也会把你羡慕得眼里喷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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